【亞太博物館連線專欄】公眾參與新紀元—博物館集眾智慧資源行動方案

Public Participation in New Era: The Act of Crowdsourcing in Museums

公眾參與新紀元—博物館集眾智慧資源行動方案

Public Participation in New Era: The Act of Crowdsourcing in Museums

 

作者:柯秀雯(國立臺灣藝術大學藝術管理與文化政策研究所博士生)

儘管博物館的使命與角色,自1972年智利聖地牙哥圓桌會議後,發展出一種能夠參與解決社會問題、推動社會發展的整合性特質,然而目前大部分博物館仍主導知識產製權,這種策略使得博物館面對突如其來的社會問題與環境災害,已不足以應付當前劇烈的衝擊,因此博物館勢必發展出以社會的、公眾的知識資源為中心,同時具備串連不同社群的能力與特性。因此,本文介紹當前國際重要博物館如何應用集眾智慧資源(crowdsourcing)方式,建立文化資源共享與知識共創的策略。

關鍵字:集眾智慧資源、博物館科技、公眾參與、數位人文、開放授權

Facing with the current dramatic changes in the environment and social structure, museums have been adapted for the integral nature with wider-than-usual participation and the interdisciplinary nature since the Round Table convened by UNESCO in Santiago (Chile) 1972. However, most of existing museums still dominate authoritative source of knowledge, which causes to museums’ difficulty to cope with the current disastrous impact on our environment and local history. And thus, museums are bound to develop the public’s knowledge of social resources, along with the ability to link different communities and properties.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demonstrate that successful museums are bound to be involved in developing crowdsourcing, and rethink how to create the models of the resource sharing and knowledge producing.

Keywords: crowdsourcing, social networking, digital technologies in museums


公眾參與公共事務的新紀元

今(2017)年8月,中華民國博物館學會與教育部共同邀請大英圖書館數位策展人Mia Ridge博士來分享一個新世紀重要的議題:圖書館與博物館如何應用集眾智慧資源(crowdsourcing)解決館方遇到的難題,同時發展出一套可持續性的經營策略。

事實上,藉由群眾之力來協助公共事務的執行與發展,博物館界早已行之有年。舉一個大家所熟悉的例子:各機構所成立的志工團隊,就是號召機構外的公眾,利用工作之餘,為機構做無償的公益服務。然而在當今21世紀全球化時代,社會結構與體制與以往不同。公眾受教育的人數以及專業知識能力,遠遠超越20世紀的平均水準,同時隨著數位科技蓬勃發展,人們可以藉由便利的網際網路與智慧型載具(手機或平板電腦),更容易接近文化館舍與參與公共事務。

儘管新世紀的人們,可以享有豐盛的物質、便利的生活以及認識多元文化,甚至去不同國家旅行不再是難事,卻也必須經常面對突如其來、且來勢洶洶的諸多問題,例如氣候異常造成的天災、大規模的汙染與流行傳染病等。因此,面對當前社會的急速變遷,過去舊體制無法即時提出因應對策時,社會上就有一群能力很好的科技公民,利用網路科技的便利,以解決問題為導向,號召各領域的社群成員,主動發起不同性質的社群串連運動,集群眾智慧資源,發展出共同解決問題的專案,並鼓勵將專案成果開放授權(Open Source或Creative Commons授權),透過這種共創共享的策略,社群成員可以針對當前社會問題提出推動改革的實際行動方案。如此一來,不僅可以開拓新形態的知識產製方式,同時也可以將知識快速流通傳布。像是我們所熟悉的維基百科全書,以及「g0v零時政府」社群等平臺,都是這類指標型的成果,而且至今為止,仍然不斷有新成員加入,持續地運作與發展。

 

集眾智慧資源(Crowdsourcing)的緣起與發展

Crowdsourcing這個詞彙首先來自《連線》(Wired)雜誌記者Jeff Howe在2006年提出的概念,最早是盛行在企業界,指的是透過網際網路的便利,企業將內部需要龐大人力處理的瑣碎工作、或是把遇到的難題、甚至需要創意發想的工作,以論件計酬方式,在網路上號召能提供解決之道的公眾參與。企業界稱之為「群眾外包」,簡稱「眾包」。由於成效很好,企業不僅能降低成本,也能提高效率,工作品質更佳,對一些人而言,也是賺取額外收入的方式之一,因此在業界是耳熟能詳的模式。

文化機構起步比較慢,近年來才逐漸受到關注,並且為之採用,以多樣的形式呈現出公眾參與的狀況。以博物館為例,由於博物館的業務不會只有單一方式能解決,因此經常出現crowdsourcing的方式,往往是現場工作與線上參與的混合方式。從文化機構與非營利機構應用crowdsourcing的模式與方法來看,應該有更廣義的解釋內涵,筆者同意Estelles-Arolas & Gonzalez-Ladron-de-Guevara(2012)的看法,他們認為21世紀所指的crowdsourcing是一種線上參與的公共活動,由個人、公司機構或是非營利組織,用靈活的方式公開提出一個任務,徵集網路公眾一起參與完成。本文將crowdsourcing稱之為「集眾智慧資源」,這樣的詞彙能更清楚且適切的說明crowdsourcing在博物館機構的應用與發展情形。

 

文化機構採用集眾智慧資源的類型與操作模式

相信有不少博物館人會提出一個很基本的問題:「集眾智慧資源」要如何應用在自己的館舍機構?筆者認為只要我們先了解目前國際上十幾家重要博物館(暨圖書館)是如何進行集眾智慧資源,以及發展的狀況,藉由這些經驗,各館舍可以配合自己設定的主題與想要達成的目標,根據館舍的特性,就能夠設計出適合各館舍的、具備特色的博物館集眾智慧資源。

為了能清楚了解現行集眾智慧資源的應用模式,本文採用2種不同的研究文獻,一份是參考Simula & Ahola在2014年從機構立場提出的分類原則;另一份是Carletti, McAuley, Price, Giannachi, and Benford在2013年發表的研究報告《數位人文與集眾資源:一種初探》(Digital Humanities and Crowdsourcing: An Exploration),三位作者從機構發出的任務類別、公眾參與模式、公眾與機構的關係、工作內容,以及公眾特質等項目,歸納出文化機構應用集眾智慧資源的方式。因為篇幅有限,因此從公眾參與工作的方式,把文化機構採用集眾智慧資源的類型與操作模式,簡介如下:

一、貢獻型

這是最常見的模式,也是大部分博物館向公眾開放募集的方式。通常這類型的工作任務有幾個特點:性質單純、工作量龐大且耗時,需要很多人力協助。館方通常會設計有趣的方式來號召公眾參與,因為屬於低門檻勞力技術的工作,參與者的挫折感不大,又能有參與文化志業的榮譽感,還可以一邊學習不同領域的知識,因此也是最容易引動公眾投入的模式。例如:資料蒐集、影像轉檔、辨識手寫字體與修正資料、校對錯字,文物分類建檔等。參與這類型集眾智慧資源方案的公眾大多是輔助性角色,協助館方蒐集與處理大量資料。

如何能夠長久經營又能號召廣大公眾持續地參與,是貢獻型的挑戰。能夠與民眾日常生活結合,參與方式簡單容易上手,且不受時空限制,就必須把科技結合公眾參與,開發出吸引公眾持久參與的優勢。具有全球性代表的案例,可以參考康乃爾大學鳥類實驗室(Cornell Lab of Ornithology)與奧杜邦協會(National Audubon Society)啟動的eBird計畫(圖1),建構了全球最大的鳥類觀測網路資料庫,每位參與者所提供的資料都會匯聚在一起,分享給全球相關領域的教育者、土地管理者、鳥類學家及保育生物學家,讓我們更明白鳥類生態的分布與相關環境的訊息。這計畫的特性是突破時間與空間的限制,解決人們對身邊日常事物產生的一瞬間好奇心(想知道植物或是鳥類的名稱),進而主動找尋答案,並將找到的資料上傳,成為回饋給機構的第一手田野調查資料。此計畫與日常生活結合,只要出外走走就可以做到,所以持久性會比特定計畫來得高,產生的社群串聯範圍也比單一特定目的來的廣,只要能串連國際,就可以做全球性的發展。

圖1  eBird計畫:左側是eBird的官網,經常有最新訊息與報導;右側是手機app,每個人可以下載並註冊一個帳戶,使用者居住的地方以及活動範圍,可逐一記錄成一個清單。(來源:eBird.org)
二、協作型

協作型指的是公眾與館方共同合作,發展與完成一項計畫。這種類型多半與公眾所處的生活方式與地區,有緊密的連結,並且透過參與的方式,讓公眾發現從未察覺的事件。例如美國大屠殺紀念博物館(the United States Holocaust Memorial Museum,圖2)發動公眾參與,從地方小報尋找有關二戰時期屠殺猶太人的相關報導,集群眾之力的結果,不僅挖出很多有用的史料,也讓在地民眾察覺很多未知的歷史,而這些整理好的資料,建檔成博物館公開的資料庫後,進一步成為學校教學的輔助教材。這項計畫將於2018年以特展呈現專案成果。

圖2 遺像之塔:美國華府大屠殺紀念博物館展示一景。(來源:Wikimedia Commons)
三、深度專業型

深度專業型不只是以群眾參與的量為代表,還持續延伸公眾參與的深度,能將既有資料整理完備,同時又能利用新科技活化數位資料。大英博物館(The British Museum)的青銅器計畫就是相當著名的案例,館方號召全球超過3萬名線上公眾為大英博物館收藏的青銅器進行建檔工作,協助將18世紀末以來所蒐集到的3萬多個手寫目錄卡,轉換成數位檔案,同時也為古老的青銅器物件拍攝數位照片,並結合上述資料製作青銅器的3D圖像。在志工的投入參與之下,館方完成了史上最大的金屬資料庫,並將資料沒有版權限制的開放給公眾複製使用。該計畫預計的下一階段工作,就是納入3D列印技術,逐步將資料重新具體的體現。

3D模組建立與3D列印技術需要透過程式的撰寫,將實體物件掃描後轉換成影像,甚至發展驅動3D列印程式,每個物件的形狀與大小不同,所需的軟體有異,經常使用參數控制來建立模組,但製作過程並不是這麼容易,需要許多跟數學、程式有關的內容,並非一般公眾能參與。大英博物館與倫敦大學團隊合作的MicroPast計畫(圖3),建置龐大資料庫之後的下一步,就是發展製作青銅器文物的3D模組,在更具體的層面上,3D模組還開闢了一些研究的可能性,例如可以用來比較物件器形,或者利用大量樣本來構建青銅器的類型學。而更進一步發展3D列印技術,讓物件重現當年的原貌。

圖3  MicroPast計畫:大英博物館的青銅器計畫。左圖是MicroPasts官網,右上圖為3D模組,下圖則是3D列印成品。(來源:MicroPasts官網 http://crowdsourced.micropasts.org/
共創開發型

共創開發型是最開放、包容最高,也是難度最高的類型,芝加哥歷史博物館(Chicago History Museum)的未來展覽主題計畫是最知名的案例。這是博物館界首次以公眾意見來策畫展覽主題,展覽主題完全由公眾提出,利用信件、電子郵件、Facebook等管道參與「展覽主題大賽」與後期的票選活動,而從大量的提議信件裡決定主題的篩選機制,是採用美國大學籃球賽的淘汰機制,最終完成的類常設展即是Chicago Authored(圖4)。

芝加哥歷史博物館還推出了後續方案,將集眾智慧資源更進一層推展到眾籌(crowdfunding)策略,也就是透過群眾參與同時募得博物館活動所需的資金,一起共創與經營文化活動。館方與美國作家博物館(The American Writers Museum)合作,預計開發一款大人與小孩都適合的虛擬互動app程式。館方為了因應時代潮流的變動,帶來閱讀方式與閱讀技術的革新,因此博物館必須先改變自己,才能與新生代公眾緊密結合。

圖4  芝加哥歷史博物館的未來展覽主題計畫:這個計畫在2015年10月以Chicago Authored主題展出。(來源:芝加哥歷史博物館 http://chicagoist.com

 

「集眾智慧資源」的難題與挑戰

本世紀興起的數位科技風潮,不斷地翻轉與急速改變人們的思維與行為習慣,這是上個世紀沒有的現象。然而這並不意味去「推翻」舊有的文化基礎,而是可以將科技、環境與人文再次整合,提供博物館、圖書館更多樣的解決問題策略。科技的易用性增強了公眾參與文化工作的意願,文化機構可以順勢藉助公眾力量,完成各種高難度挑戰的任務,也讓那些既好奇、又想看、更想動手實踐參與的觀眾,更深入地參與到博物館等公眾事業當中,持續協助博物館進行知識產製的工作,同時也透過資料開放方式,讓不同領域的人,都可以取用資料以進行教育與創新技術發展的再應用。

然而,集眾智慧資源是否是顆萬靈丹?現在由於高度數位行銷競爭的需求,分析社群網絡的工具與策略越來越精密,例如語意分析技術能在短時間內聚集類似的資訊與議題,我們常常在自己經常瀏覽的網站或是社交媒體上,看見透過程式分析觀眾品味趨向的技術,能夠投其所好的給予附加資訊(如廣告訊息),這種技術存在的最大隱憂,就是讓觀眾閱讀的訊息趨向單一化,因為這些分析工具過濾掉我們接觸其他議題的可能性,反而在無意間隔絕公眾族群發現新事物的機會。博物館要能夠動員大規模公眾進行參與,就必須另闢蹊徑,除了設計出吸引公眾參與的機制,也必須主動將訊息傳遞到不同族群的社會網絡之中,利用社群媒體的口碑傳播力,建立與增強社會網絡的凝聚力。

在新世代的社會挑戰新型態的溝通與傳播方式,成為博物館當前最有趣的挑戰。新科技的發展,特別是網路與社群媒體的普及,當合作與溝通成為新世代的社會特質時,博物館勢必要轉型的更加開放、讓公眾有更多參與機會、允許觀眾對物件或物件知識提出意見和重新詮釋。如同芝加哥歷史博物館、美國華府大屠殺紀念博物館的開放與共作方式,或是如MoMA改以影像開放,讓公眾可自我再創,透過溝通交流產生新的文化。筆者認為:博物館未來可以開發的領域,就是動員群體持續性參與社會人文活動,一起共同面對多變的社會與積極改善諸多待解決的難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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