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國博物館學會

【博物之島專文】在時間裡徜徉—東京都寫真美術館特展《写真の時間》

東京都寫真美術館入口廊道展示三幅作品,圖中為Robert Doisneau《市政廳前的吻》(戴秉儒 攝影)

作者:戴秉儒(國立臺灣藝術大學藝術管理與文化政策研究所碩士生)

 

2019年9月,筆者有幸從京都輾轉來到東京,一窺只存於書上的東京都寫真美術館。抵達美術館入口處廊道,映入眼簾的是外牆上的三幅巨型作品:Robert Doisneau〈市政廳前的吻〉、Robert Capa〈諾曼第登陸〉、植田正治〈妻子與沙丘風景〉。作品與現場光影變化相互映照,似乎也隨著視線引導逐步走進攝影師的觀景窗內,感受當中所蘊含的時代氛圍。

東京都寫真美術館成立於1995年,是一間攝影影像及錄像作品專門的美術館。美術館隱身於東京惠比壽花園廣場,全館共有五個樓層:除了將一樓規劃成大廳及電影放映室;三個樓層(B1、2F、3F)的展廳作為特展使用外,館方也在四樓設置攝影圖書館,收藏國內外攝影集、攝影評論及攝影史等資源,免費提供給民眾閱覽。

2019年特展《写真の時間》,從館藏的三萬五千多件攝影作品中,挑選個人照片及系列作品,展覽關注的是攝影媒介本身所包含的影像和敘事,並點出「時間」在攝影影像中所扮演的角色。

 

歷史的顯影 

在進入特展《写真の時間》之前,筆者欲先從攝影的發展歷程,以及攝影作品在博物館、美術館的殊異性談起。

攝影(photography)一詞源自於希臘文,意指以光線書寫。攝影作為現代主義下的產物,在19世紀發展初期,對於繪畫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其中最受影響的是袖珍肖像畫。在攝影術發明之初,攝影和繪畫便產生分野,而當時攝影的表現並不是歸功於它的藝術基礎,而是攝影在工具性具有壓倒性的勝利。Susan Sontag亦曾表示攝影技術的發展,使得影像產出的速度越來越快,影像被視為一個物件,而它輕巧、製作廉宜、便於攜帶、積累、儲藏。這些特質使得攝影具有「紀錄性」的功能,更精確來說,是具有更便利、更快速的紀錄性質。

Louis Daguerre在1838年法國巴黎聖殿大道所拍攝的照片,在攝影史上有著極大的代表性。直觀來看可能認為是拍攝空蕩蕩的街景,但背後的原因是攝影發明之初曝光時間過長,街道上移動的人流無法被相機留住,僅有左下角的紳士在擦拭皮鞋時得以被鏡頭捕捉。我們可以從靜止的影像中看出「時間」在照片裡沉澱、淬煉、結晶與發酵。

Louis Daguerre巴黎聖殿大道(Boulevard du Temple, Paris)1838年(來源:Wikipedia

 

攝影之於博物館、美術館?

攝影在發明初期沒有被視為一種藝術,原因在於它的複製性與真實性挑戰了既有藝術殿堂對於藝術作品的認定標準。法國詩人波特萊爾在1859年的文章〈現代公眾與攝影術〉,就認為攝影是藝術的死敵,因為其對「真」的品味壓制了對「美」的品味。由於攝影被人們當成最能忠實呈現當下的利器,因此攝影影像多半在圖書館、博物館、檔案館這類記憶機構(memory institutions)被視為歷史物件來展示。

日本攝影師川內倫子《Iridescence》系列,以拼貼錯置的形式呈現作品(戴秉儒 攝影)

 

而攝影到了美術館則因應各館典藏政策及角色定位而有所不同。一些專門的攝影館所,像是荷蘭阿姆斯特丹Foam攝影博物館,以「關於攝影的一切」(All about Photography)為設館宗旨,典藏並展示大量當代攝影作品。日本東京都寫真美術館則以收藏國內外具有文化及藝術價值的攝影作品,訂定「重點收集藝術家」為依歸,來典藏這些攝影師的作品。相同的是,這些專門的攝影博物館或美術館都試圖將攝影推向大眾,讓民眾近一步了解攝影影像是如何被觀看、欣賞與詮釋。

 

《写真の時間》:時間在攝影中的曖昧性格
2019年東京都寫真美術館以閱讀影像為題,規劃一系列的特展(戴秉儒 攝影)

 

2019年東京都寫真美術館以「閱讀影像」為題,規劃了一年度的特展。在8月中開催的特展《写真の時間》,以「製作的時間」、「影像的時間」及「鑑賞的時間」三個子議題,思考時間在攝影中的曖昧性格。

在「製作的時間」(Production Time)中,展覽選擇以古典顯影(泛指在膠卷底片尚未普及前的顯影方法)作為開場,可以看到早期如蛋白印像法、鹽印法及安布羅顯影法等技法呈現,也透過這些作品了解早期攝影影像如何被產出。另一方面也展示那些長時間曝光、晃動模糊的影像,旨在表現靜態影像中「靜中有動」的趣味。

米田知子(Yoneda Tomoko)安部公房的眼鏡—觀看《箱男》手稿。源自〈Between Visible and Invisible〉2013年。明膠銀鹽相紙。東京都寫真美術館藏。
綠川洋一(Midorikawa Yoichi)螢火蟲。源自〈瀨戶內海和其鄰近地區〉系列,1957年。東京都寫真美術館藏。

 

在「影像的時間」(Image Time),則點出攝影影像具有擷取某一段時間線的能力,影像本身的生產即佔據了特定的物理時空。在展區內以單張或者是連續性影像(photo sequence)凸顯時間在影像中產生的化學反應。例如NASA在1966至1968年的測量員任務(surveyor missions)所拍攝的照片,將不連續、斷裂的月球影像以拼貼呈現,將不可見的時間具象化,表現出時間流逝之感。

NASA月球上的影像(SHADOW ON THE MOON)。1966至1968年的測量員任務攝影。東京都寫真美術館藏。

 

最後在「鑑賞的時間」(Viewing Time),展覽將重點放在與觀看經驗相關的時間上。我們在觀看作品時經常駐足停留亦或是反覆瀏覽,當我們在一個空間裡調整自己的觀看視角,靜止的圖像就變得生動起來,與觀看者拉起更廣闊的對話空間。

Duane Michals偶然的相遇(Chance Meeting)1970年。明膠銀鹽相紙(來源:Flickr
川內倫子(Kawauchi Rinko)源自《Illuminance》系列,2009年。C-Print。東京都寫真美術館藏(戴秉儒 攝影)

 

在時間裡徜徉—發掘歷史痕跡與未來想像

美國藝術史學家George Kubler在1962年出版《The Shape of Time》,書中將不同時期的藝術作品以繁星來比喻,試圖以一個立體且全觀的角度,而非線性的時間觀念來看待每一件藝術作品。筆者在反覆觀看特展《写真の時間》時也有同樣的理解。該展跳脫常規下人們對攝影的假設:瞬時性的當下為真。透過不同的作品展示及方法,引導觀眾認識攝影在處理時間這個概念下的不同面向,並且帶領觀眾在時間裡徜徉,去發掘攝影切面之前的歷史痕跡,以及對於未來的想像。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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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系列文章與文化部博物之島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