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太博物館連線專欄】別再有下一個廣島—敲響廣島和平紀念資料館的和平之鐘

No More Hiroshimas: Ring the Peace Bell of Hiroshima Peace Memorial Museum

別再有下一個廣島—敲響廣島和平紀念資料館的和平之鐘
No More Hiroshimas: Ring the Peace Bell of Hiroshima Peace Memorial Museum

 

作者∕攝影:劉庭妤(自由作者)
編輯:田偲妤

 

2019年重新開放的廣島和平紀念資料館本館,更加著力展場氛圍的營造,漆黑的展區隨著參觀動線轉為明亮的廊道,象徵著集體創傷的儀式性轉化。此外,新展致力描繪「孩童」、「學生」的受難者形象,配合著哀慟的文字、遺物,「和平」主題再三環繞展覽中。

關鍵字:紀念館、戰爭、原爆、和平、展覽敘事

Hiroshima Peace Memorial Museum, reopened in 2019, puts more emphasis on the management of atmosphere in exhibition. Follow the visiting line, the black displaying areas turn out to be a bright aisle in the end, symbolizing the ritual transformation of collective trauma. Besides, the exhibition is dedicated to depicting the victims as the identities of “children” and “students”. Corresponding the sorrowful words and objects, the theme of peace repeatedly surrounds the exhibition.

Keywords:Hiroshima Peace Memorial Museum, war, atomic bomb, peace, exhibition narratives


1945年8月6日的時空倒轉

歷經4年半整修,2019年4月重新開放的廣島和平紀念資料館本館,除了減少說明文字、聚焦文物展示之外,更加著力於展場氛圍的營造。展間以黑色調為主,在進入本館前設有前導展示區,主要放置原爆前後廣島市區的對比照片,以及CG模擬動畫,讓觀者快速掌握廣島核爆發生的時空背景。此外,門口特別設計一口停滯的鐘(圖1),讓時間彷彿定格在1945年8月6日早上8點15分,那時美國軍機B29投下人類歷史上第一顆原子彈,廣島市中心被夷為平地,約有14萬以上的居民喪命,精確死亡人數因檔案燒毀,到今日仍無法確認。

圖1設於主展館之前的前導展示區,區域內放置原爆後廣島市區的照片、CG模擬動畫,讓觀者快速理解原爆發生的歷史背景

 

藤井幸子的故事

主展館分為四個展覽子題,分別為:〈8月6日的慘狀〉(Devastation on August 6)、〈核輻射的危害〉(Damage from Radiation)、〈心靈的吶喊〉(Cries of the Soul)、〈活下去〉(To Live);而展覽主題則以〈核爆受害的真相〉(Reality of the Atomic Bombing)命名,配合一張傷痕累累的女孩照片(圖2)。照片中的女子名為「藤井幸子」,觀者必須參觀完展覽後,從漆黑的展場走向最後光亮潔白的長廊底部,才能看見藤井幸子的故事。原爆發生時,10歲的藤井幸子坐在距離原爆中心1200公尺的家中書桌前,在一片急遽光亮後,她被核爆震碎的玻璃刺傷,右手指被高溫溶黏在一塊,但她順利從災難中倖存下來、長大結婚、生了兩個兒子。藤井幸子死於1977年,被診斷出癌症,雖經過治療但最後癌細胞擴散,她拒絕再度就醫,死時才42歲。我們並不曉得藤井幸子的疾病是否為輻射餘波,令人不忍的是,她似乎是整個展間唯一使觀者情緒獲得平緩的受難故事,至少在她死前,還曾經歷一段美好的家庭生活。

圖2藤井幸子的照片被放置於主視覺牆面,此處並沒有任何標示及說明,直到展覽尾聲,參觀民眾才能在展區末端看見藤井幸子的故事

 

災難現場遺物:焦黑的保險箱

在第一區塊的展區中,觀者可見到各式從原爆現場拾回的建築碎片,受到熱線22兆焦耳灼燒彎曲的房屋鋼架、碎裂的噴水池樑柱、一台焦黑的腳踏車、穿入牆面的玻璃碎片……每一項物件皆標示了原所在地,以及距離原爆中心的距離。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有一個屬於岡田斌先生的保險箱,岡田斌先生是藥局老闆,保險箱是他所留下的遺物,裡頭藏有的文件、米、紙鈔全碳化成一團漆黑。

接著,令人近乎無法直視的受難者照片,與倖存者的口述繪圖穿插,形成震撼的展示牆面(圖3)。原子彈落地後,接續在後的是與雲中水氣、放射性塵埃混合落下的黑雨,以及高熱火災。此外,受難者並不侷限於軀體焦黑的第一線接觸者,核能輻射導致原爆周邊的居民、進出災難現場尋親、救災相關人員,長出紫斑、牙齦出血,有些老人孩童頭髮脫落,迸發嚴重的白血病、癌症等,終身無法治癒,時時面臨死亡危機。展場後頭還展示了受難者多次移植的皮膚、因不明原因長出的變形黑色指甲,令人看了怵目驚心。

圖3展區內穿插受難者照片及繪畫,形成令人震撼的展示牆面,在黑暗中發著光芒。透過照片及文字說明,讓觀者深刻感受到原爆對於人體施加的不可逆傷害

 

三名國中學生的遺物

廣島和平紀念資料館所展示的受難者,多在勾勒「孩童」、「學生」的社會角色。以第三展區中「三名國中學生的遺物」的展品為例(圖4),館方蒐集了津田榮一、福岡肇、上田正之,三名12、13歲國中學生的遺物,將之用竹編立架組合為一名國中生的形象,一旁放置了三名學生的遺照,從他們燒得破爛的衣物、帽子、褲子,彷若可以看見災難現場受傷嚴重的孩童形象。〈心靈的吶喊〉展區,利用簡單扼要的第一人稱發言,將受難者當時的吶喊摘錄成句:「請給我水,好熱。」、「請救救我,母親。」、「我不想死。」、「很抱歉我不能救你。」……透過這些質樸卻強而有力的模擬吶喊,以及一旁受難者的遺物、照片,展覽想透過孩童死難呈現的和平主題,再三環繞其中。

圖4〈心靈的吶喊〉展示區域中,展覽蒐集津田榮一、福岡肇、上田正之,三名國中受難者的遺物,穿戴在竹架上,勾勒出遭受高溫燒燙的受難者形象

 

N先生的家庭崩壞

此外,較為特別還有第四展區中N先生(化名)的展示手法(圖5)。N先生為核災後的倖存者,遭受七度燒傷,他的人生末途循環在飢餓與工作間,若是不工作,家境將陷入困難;若是繼續工作,身體卻又得承受劇烈痛苦。在太太過世不久後,N先生原想將女兒勒斃一同走上絕路,但後來他放棄了,繼續他晦暗的後半生。N先生死於1967年,大腿上有數百道傷痕,當身體無法承受痛苦時,他就拿著刮鬍刀片刮傷大腿轉移注意力。N先生的死宣告了N家庭的終結,在展覽的最後一段,展板文字寫著:「哀痛、悲傷、焦慮以及絕望的情緒,在原爆後許多年仍籠罩於看似和平快樂的每時每刻,這些倖存者、喪親的家庭背負的痛苦不曾離去。」從單一受難者家庭的崩解,以及紀錄片鏡頭式的線性敘事,發散出強烈的傷慟想像,映照至事件後的多數集體,核爆不只造成顯而易見、赤裸又血淋淋的傷口,家庭的碎裂與瓦解,集體對於未知疾病忡忡不安的心理,仍在事件後維持許久。

圖5講述N先生家庭崩壞的展示區域,透過類似紀錄片鏡頭的照片及文字,觀者在短短的時間內,看盡倖存者N先生餘下22年的痛苦人生

 

別再有下一個廣島

走出主展場後,接續在後的是一條光明的走道(圖6),參觀民眾可以從大片落地窗,看見和平紀念公園中的「原爆死者慰靈碑」、「原爆圓頂」向外連成一條中心線,此種空間安排及設置,象徵著集體創傷的儀式性標誌和轉化。從展覽初始到尾聲,觀者從1945年美軍照片中一片塵埃灰燼的廣島現場,回望今日的廣島,由展場調性、動線的轉換(由漆黑曲折的展場走向光明通直的長廊),即可鮮明地意識到設計巧思。廣島和平紀念資料館試圖透過敘事線路的操作,將創傷撕去特定國籍、身分,標誌為全體人類皆需深思、討論的議題,其反戰及「和平」主題的傳達,強烈表達其展示的核心主旨:「別再有下一個廣島」(No More Hiroshimas)。

圖6本館展區後接著寬敞開闊的長廊,窗外可見開闊的和平紀念公園,以及原爆死者慰靈碑、原爆圓頂,民眾可在此沉思眺望,在看完展覽後稍微喘氣休息。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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